前公司曾经组织过一次“潮汕美食之旅”,大家纷纷表示沉迷于“舌尖上的潮汕”不能自拔。说实话,潮汕其实是个很大的区域,同是潮汕人,说起话来也可能“鸡同鸭讲”,饮食上就更是天差地别。
不过,即便差别巨大,潮菜还是有一些共同点,比如食材对新鲜的要求度高、追求食材原味、善烹海鲜、口味偏清淡、素菜做得好等等。哦,高端潮菜还多了一个共同点:天价贵。
身为潮汕人还是很幸福的。就像aya说的,早起从珍珠益母草汤各种粿汁开始,上午茶吃个潮式早茶各类飘香小吃,午餐狮头鹅,下午糖水鸭母捻,晚餐鲜肉丸三花趾火锅……原来我才是个假的潮汕人!
而以上这些,无论大菜还是小吃,都只是说出了潮菜的十分之一。所以,拿到题目后我也很纠结,仿佛一个面对后宫三千不知从何下手的君王。
我在朋友圈征集答案,家乡朋友们纷纷说出自己的最爱。看了一圈,没几个人把规格上升到鱼虾蟹的,全是小吃,而且全是最普通的小吃。想来征战他乡,午夜梦回,心心念念的都是童年少年时家中或街头巷尾的那一口。
而如果要我选,我大概会选鲜笋吧。就因为它的收获季节是盛夏,在离开教育行业不再拥有暑假福利之后,我依然每年都在6、7、8月请假回家,只为了吃上一口新鲜竹笋。
准确地来说,这不是一种食物——这是一种食材。离我家车程不到半小时,埔田庵后村,是国家主席曾亲笔题字的“中国竹笋之乡”。
秉承潮菜喜食原味的特点,大家公认竹笋的最佳食法是这样的:早起到竹林中拾柴挖坑,架大锅烧清凌凌山泉水,另一边挖来成熟竹笋,洗净剥去硬壳。待水煮沸,一手握笋,一手持刀,片笋下锅有如刀削面般。遇上嫩笋,直接掰块下锅。不可煮老,不加调味,那种还连接着地气的清甜,瞬间就从舌尖喷射至五脏六腑。
没吃过鲜竹笋的人大概很难想象那种鲜甜的味道,带着竹笋特有的清香。一般来说,各种味道浓烈的食物在入口的第一时间最容易俘获人心,鲜笋的味道很难称之为浓烈——但是大概可以形容之“丰腴”,当笋块在口腔中被咀嚼,化为纤维和汁水,食客会觉得自己融化了一块“笋脂”。
当然,一般人很难吃到刚离地的鲜笋。我即便回到老家,也只能中午时分吃上清晨挖出的笋了。最家常的做法么,一般是三种:鲜笋老鸭汤、笋丝炒肉片、笋饺。
老鸭汤需先熬好,捞去浮油,鲜竹笋用刀先斩出缝隙,然后扭动刀把撬开笋块下锅。我曾经问过我爸,为什么不直接切,我爸说,竹笋不宜沾太多铁气,容易失味。加了竹笋的鸭汤,上锅呈现乳白色,香气扑鼻,因为有了肉味渗入纤维,把竹笋的丰腴之味衬托得极为明显。一口下去,笋的清香里带着鸭汤的甜,笋的腥气也被掩盖,简直是完美,隔着手机屏幕都会流出口水来。
笋丝炒肉片,对笋的新鲜度要求就没有那么高。同样是以肉的油脂来滋养笋的纤维,而以笋的清香去肉的油腻。太嫩的笋不适宜做这道菜,因为嫩则软,嚼起来没有那种脆脆的感觉。最喜欢叼一根笋丝在齿间,以齿为刀,咔嚓咔嚓从头到尾咬过去,软弹软弹的脆感好玩极了。
笋丝炒肉片还有一层有趣的俚义。一般期末大小考完毕,相熟的大人见着孩子,总会笑问一句:“你家今晚吃不吃笋丝炒肉片啊?”因为以前孩子不听话时,家长常用藤条抽孩子屁股,留下一条条隆起的印记——“肉片”上覆“笋丝”。因此,“吃笋丝炒肉片”就变成了孩子挨打的隐喻。写到这里,我又想起前段朋友圈里的甘蔗,说考得好,这是用来吃的,考得不好,作用就另计了。可怜的孩子们!
把笋饺放在最末来写,是我的偏爱。都说北方人爱吃饺子,其实南方人也爱,只是馅料不同,做法不同的区别而已。我是很爱吃饺子的人,而且就偏爱我妈做的蒸饺和煎饺。不过说到笋饺,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我们家爷爷包的最好吃。
笋丝切粒,加虾米粒、肉末拌匀——说起来馅料的调法无非如此。为什么我爷爷包的好吃呢?因为他做的饺子个头最大,馅料最足。对于一个青春期长身体而又特别偏爱鲜笋的人来说,这样的笋饺就天然具备了巨大的优势啊!鼓鼓囊囊的饺子,每个都包得像小猪似的,两个饺子就是一碗。咬下去,油滋啦冒出来,笋香合着肉香,现在还要加上虾米的提鲜和饺子皮的香气,在口腔里转啊转。什么叫做满足,因为“满满的一口”所以才能心意完足啊!后来我在无论潮式早茶还是粤式早点吃到的笋饺,都再也没有那种令人心满意足的感觉了,一来大概是因为笋的新鲜度不够;二嘛,为了追求外形小巧精美,每个饺子都做得丁点大,唉,扫兴啊扫兴!
也不知道为什么,离开家乡就很难再吃到原汁原味的竹笋了。全国各地的笋类不知凡几,做法也各个不同,偏偏就是寻不着老家的那一口。只得央求我爸,夏天竹笋大出的时候,从老家带些过深圳来。清晨买到,上车,中午抵深,下锅,晚饭时就有一锅香浓的老鸭鲜笋汤了。这一碗,食指大动,回乡的凡心也大动。别人家财务自由想的是环游世界,我没出息地想着:如果财务自由了,盛夏三个月就回家吃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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